發表文章

目前顯示的是 2005的文章

粸粑

圖片
五歲的他,坐在二樓窗前,看著窗外的偶爾行過的行人與車輛,不覺入神... 「來,來食粸粑!」阿嬤溫暖的聲音,輕輕地喚醒了他。 熱熱的、剛蒸好的粸粑,用筷子頗費工夫地分成小塊,沾滿花生粉跟砂糖吃,真是無上的甜品。 他還不太會用筷子。阿嬤熟練地用塑膠筷子,在有點年頭的白鐵盤子裡撥弄,把粸粑剪成小塊。 這個下午,祖孫兩人在二樓窗前的一角,分享午後的陽光,分享粸粑。 ......... 二樓窗前,不過不是那扇窗了。 父執輩們把祖宅給分了,各自開了店面。流傳了半個多世紀的老宅,被新加進的牆壁切得橫七豎八。 二十五歲的他,不想管爸爸跟叔叔伯伯們做了什麼。不該是他管的事,究竟他也管不動的。十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台北唸書,這老宅也不過是逢年過節時偶一回來的地方罷了。就算有感情又能如何? 廚房空蕩蕩的,那些白鐵盤子也沒有了;塑膠筷子早就因為「健康」的理由全面退役。 阿嬤呢?阿嬤從之前膝蓋受傷之後就幾乎不再進廚房了。 不過,他也很久沒有看到阿嬤了。他回來的事,阿嬤知道嗎? 「來,來食粸粑。」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雖然衰老,但依然清晰,依然熟稔,彷彿就能看到那個白鐵盤子、那蒸騰的熱氣... 粸粑,其實就是客家的麻糬。用糯米粉做的,蒸成一大盤,吃的時候要用筷子剪成小塊再挾來吃。不能用刀叉,因為實在太黏了,但是吃到嘴裡卻不會黏牙,真是很微妙的點心。 我很久沒回桃園去了。每次回去,我最想念的東西,就是粸粑、菜包、還有阿嬤做的酸菜白肉湯跟油飯粽。以前酸菜是阿嬤自己做的喔,白肉是用叔公養的豬公。 不過,阿嬤已經不下廚了,我也沒機會再吃到真正客家味的粸粑、酸菜白肉湯跟油飯粽了。

衣櫃

烽火連天。 殘破的街道,殘破的屍體。活著的人們,帶著完整的恐懼逃亡。 戰爭,有它自己的生命,從無以名之之地開始,於無人可知之地悄悄結束。 他在街道上漫步,他也在尋找著自己的生命。 絕望的傷口已經風乾,僅僅留下他衣服上的血跡斑斑。不只是傷口,恐怕連五感都麻痺了吧?他想。 輕輕的,他踩過路上的屍體,漫無目的的走著。人們驚慌地逃竄,向著他的反方向狂奔。 他麻痺地、靜默地,走向戰火最熾烈的地方。 面前一棟大樓,只剩下斷裂的鋼筋、水泥的碎片。殘敗的結構勉強地支撐著,一覽無遺地讓人看見它的臟腑。 人類文明的高峰與低潮,在這裡一同顯現。 他走進了危樓,走進了房間。房門已經殘破地不成樣,門鎖仍突兀地想守護著門內的秘密。 他輕輕地打開滿佈彈孔的衣櫃。 「我該陪著妳的。」 他坐倒在衣櫃中,將她深深地擁入懷中。 沒有體溫的血,濕透了他的衣衫。 他閉上了眼睛。 「我回來了。」 擁抱的手漸漸冷卻。 烽火連天......

貓狂想之三:先驅

人類偉大的成就,第一艘恆星間太空船完工了! 可我們人類是惜命的、膽小的,實在不願意把任何一種先進卻無法保證其安定性的東西拿來運用在自己身上。---我們不想當白老鼠,所以這些可愛的齧齒類動物只好為「大我」犧牲點了。50年代的蘇聯「夥伴」,不也是帶了隻狗到衛星軌道上去光榮捐軀嗎? 這次也是一樣,不過這次不是老鼠、更不是猴子。這次的「夥伴」,除了太空船上搭載的超智能人工智慧外,唯一的生物是一隻貓。 太空船離開了軌道船塢,向著浩瀚無垠的宇宙出發,它們再也不會回頭了。科學家們還有地球上的觀眾們抱著歡送麥哲倫的心情看熱鬧,但很少有人想到麥哲倫是裝在棺材裡帶回來的。 數百年後…… 地球表面已經完全被機械和各種建築物所佔領。人類憑著科技徹底統治了地球,並且成為地球上完全無法替代的主人:其實根本沒有其他生物了。麻雀和狗,變成了聯合國第一級瀕臨絕種的保育動物。 即使人類的科技已經發達到按個鈕就能讓一顆小行星灰飛湮滅的地步,但是卻對從宇宙深處前來的巨大威脅束手無策。---一個大小比木星略小的超巨大人工天體朝著地球而來,無法確認是敵是友。 雖說這個人工天體不斷發出疑似通訊的聲音訊號,但地球人完全無法解讀。 在「當局」的某辦公室,數十位科學家反覆播放著那些聲音訊號,試圖找出某些蛛絲馬跡。 「喵嗚~喵嗚~」聲音從電腦的揚聲器中發出,清晰卻迷惘,迷惘得不可解。

大杯綠茶不加冰

「大杯綠茶不加冰,謝謝!」 每次他吃飯時,他必定點上這樣一杯飲料作為點綴。這樣一杯綠茶在學校所費無多,但似乎可以給他帶來一些小小的滿足。吃中飯時他點上一杯綠茶,晚飯時他還會再點上一杯。 那天,同社團的他和她第一次一起到學生餐廳買晚飯。兩人拿著便當走到飲料部。「你都喝些什麼啊?」她問。 「大杯綠茶不加冰,」他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這是習慣。」 一杯綠茶不到幾秒已經放在桌上。「15元。」工讀生說。 「謝謝!」他淺淺地對著工讀生笑笑,也對她笑笑。 之後幾次他們偶爾一起去餐廳吃晚飯,她總是幫他點了飲料。「大杯綠茶不加冰!」她對工讀生說,「他習慣喝這個。」她淺淺的笑著,他也是這麼笑著。 聽說他後來去追她;聽說他們曾經有過一、兩週的美好時光;聽說他不知做了什麼讓她不稱心的事;聽說她對他非常非常的不滿;聽說她後來嚴峻地跟他絕交了;聽說他用一張兩個人都很喜歡的專輯當作賠罪。總之那陣子有很多「聽說」。 某天,他走進那久違的社團。 桌上有一杯飲料,附著一張潦草的紙條。 紙條上只簡短交代著飲料是留給他的,看不出是誰的手筆。 他拿起來,插上吸管啜飲。 他無奈地苦笑著。 那是一杯綠茶,不加冰。